周六上午，八中门口人满为患，每班派代表前去接待家长，周时漾拎着签到表坐在门口临时搬来的桌子前，百无聊赖地转笔。
    压在签到表下的是一张空白的a4纸，是杨荷前两天三令五申要求每个人给家长写的感谢信，周时漾一个字没写。
    姚筱瑜拽着自家爸妈前来签到，介绍道，“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大美女朋友，没撒谎吧？”
    周时漾起身，“叔叔阿姨好。”
    唐淮与刚带着家长签完字出来放风，看到未来老丈人和丈母娘，上前打招呼，“叔叔阿姨好！”
    姚齐不耐烦地催促，“后面还有家长等着签字呢！”
    姚筱瑜白了他一眼，挽着两人进了教室。
    姚齐把这一记白眼还到了唐淮与身上，“刷什么存在感。”
    每个人的座位上都放着自己拿红纸折的名牌，家长们按照名字坐下。
    教室被坐满，只有名为“周时漾”的位置还空着。
    杨荷调好ppt，准备开始开会，把他们都清出教室，只留下家长。
    姚筱瑜扒着后门玻璃往里看，“班主任不会说我坏话吧？”
    姚齐正和班里男生五排，闻言嘲讽，“你有能让她说的好话吗？”
    姚筱瑜踹了他一脚，上手夺手机，“我是不是忒给你脸了？”
    “诶诶诶，我正推塔呢！”
    周时漾侧靠在墙上，看着这一对姐弟嬉笑打闹，不由得想起匆匆一面的杨耀添来。
    要是爸妈没离婚，她也会有个同父同母的弟弟妹妹吧？
    她收回目光，手机上的几个软件被她来回切换，平常一刷几个小时的平台忽然变得无聊至极。
    朋友圈闪出红点，是个熟悉的头像，周时漾刷新了一下，一条一分钟前的朋友圈停留在屏幕上。
    【儿子第一次给我写感谢信，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！[大哭]】
    配图是一张写满的贺卡信纸，字迹歪歪扭扭，像是p图软件上的卡通字体，颇具稚气。
    她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，把整页内容看完。
    手机震动，周时漾瞟了眼上栏弹出的信息。
    【我去不了，叫你爸去。】
    周时漾扯了下嘴角，分不清是嘲她还是嘲自己。
    她的座位在靠窗位置，窗户开着缝隙，周时漾伸手把名牌拿过来，和空白纸上写的寥寥几笔一齐团成团，扔进了陆自许手上半满的垃圾桶里。
    “谢了。”
    家长会结束，ppt播放到了thank you，杨荷率先走出教室，叫走了发呆的周时漾。
    她扯过办公桌上的成绩单，在周时漾那一栏画了条红线，“我给你分析分析成绩。”
    “语文英语，继续保持。副科也都不错，”她着重圈了圈数学，“数学25？”
    周时漾默了几秒，破罐子破摔地说，“点背。”
    “哦——”杨荷靠在椅背上，小幅度来回转动，“那我还是劝你养只鸡。”
    周时漾：“？”
    “在试卷上撒把玉米，瞎啄都比你高。”
    周时漾：“……”
    “不想来办公室问题没事儿，让你爸给你请个家教，实在不行找个补习班上上……”
    话未说完，门口传来说教声。
    “你怎么跟他们混一块去了？”祁泉手上把玩着一副牌，“没下次了啊，回去一人写八百字检讨。”
    杨荷冲那边抬了下头，“那不就是现成的么？奥赛国一，差一名进国家集训队。”
    周时漾随口道，“请不起。”
    “别走啊。”杨荷叫住门口的陆自许，“周时漾想请你做家教，自己不好意思问，非要让我偷偷找你，你俩私下商量价格去吧。”
    办公室的老师停下手上的活，都八卦地往这面看来，周时漾脸唰地一下红透了。
    从小到大第一次，她真正感觉到了什么叫社会性死亡。
    杨荷对这个效果很满意，轻声警告，“下次数学再考这点分我还把你叫办公室来让你社死，听见没有？”
    周时漾接过她塞来的成绩单，飞速离开教室。
    回到小区后她睡了个回笼觉，醒来后已经晚上九点了。
    她下床拉开窗帘，天已经黑透了，连月亮都被云彩霸道地遮住，不允许露出一丝月光。
    她坐在阳台的榻榻米上，按亮墙上贴的小台灯，扯过毛毯把自己裹住。
    手机的亮度被她调到最低，连微信的页面都是夜间模式，聊天框中波澜无惊，像是整个世界被静止，唯有墙上的钟表的滴答声昭告着时间还在不停流逝。
    空虚的寂寞感再次席卷重来，她在列表寻找可以聊天的好友。
    姚筱瑜一向睡得早，她不想打扰她睡美容觉。
    列表越翻越长，她没耐心地点到了最后的星号。
    将近一千多个好友，竟然没有一个人可以不算冒昧地聊。
    她翻看朋友圈，看到了王子霖两个小时前发的唱k视频。
    她点进去两秒立马退了出来，唱的什么玩意儿，“聒噪。”
    她给王子霖弹了个视频，响了十几秒后转变成语音接通，背景音竟出奇地安静。
    周时漾率先出声，“嘛呢？”
    长达半分钟的寂静，王子霖语气闲散慵懒，“干人。”
    周时漾秒懂，“死变态。”
    她毫不犹豫按了挂断，有事儿还接电话？！
    着实被腻歪了一通后，周时漾想起几个小时前办公室的那场乌龙。
    九点五十七分，陆自许收到了一条来自周时漾的信息。
    【你一个小时多少钱？】
    第15章
    说完周时漾感觉有点怪怪的，也没过多在意。
    一觉睡到这个点困意早就跑没了，她读了几遍播音稿，看了早间新闻，难得想下楼吃顿早饭。
    她搬来京市快三个月了，一顿早饭还没吃过。
    天刚蒙蒙亮，起了一层薄雾，有许多老年人牵着泰迪或者柯基在小区楼下散步，门外的马路边摆了一长溜小摊，她要了一碗老豆腐，慢慢悠悠地喝了几口。
    周时漾把勿扰模式关掉，微信里弹来新消息，是唐淮与凌晨两点发来的生日邀约，地点定在小区一公里外的室内大排档。她上艺术班路过过几次，里面一条街都是酒吧，年轻人夜生活的聚集地。
    她正思索该给唐淮与买什么生日礼物，身边坐了人，“叔叔，来碗老豆腐。”
    “自许又给陈奶奶遛狗去了啊。”
    周时漾抬头，不远处的矮柱上拴了一条小泰迪。
    陆自许接过老板端来的老豆腐，笑了笑，“嗯。”
    陈奶奶？周时漾没听他说过。
    “亲奶奶？”
    “不是，邻居。”陆自许拿了几根油条递给她，“今天起这么早？”
    “通宵了。”周时漾没接，她早上吃不下油腻的东西，“我昨晚给你发信息怎么不回？”
    “回了。”陆自许调出记录，是今早五点多回的，只是绿色的信息框旁多了个红色的感叹号。“当时在电梯里，可能没信号。”
    “行吧。”周时漾没跟他计较，电梯里信号确实很烂。
    “唐淮与生日你送什么？”
    陆自许喝完剩下的几口老豆腐，扯了几张纸巾擦嘴，“五三吧。”
    周时漾抽了抽嘴角，心想这是惩罚还差不多。
    “他有什么爱好吗？”周时漾问。
    “他什么都沾点。”陆自许罗列了几个，“美术、吉他、钢琴、轮滑……都学过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看不出来还是个八爪鱼。
    周时漾已经决定好送什么了，既然对轮滑感兴趣，买个滑板也算投其所好吧？
    商场九点才开门，周时漾打算去公园转转，“你这狗还遛吗？”
    “遛也可以。”陆自许把绳子解下来，“要不要试试？”
    周时漾从来没养过小猫小狗，周宜沁嫌脏，她从很小就暗暗发誓，长大后一定要养只小动物。
    她牵过绳子往前走，小泰迪也不怕人，短腿捯了几下快步跟上，她停下脚步，小泰迪就坐在她脚边，抬头疑惑地看她。
    周时漾弯着嘴角，觉得这小东西还挺有意思的。
    “陈奶奶还缺遛狗的人吗？”周时漾手插着兜倒过来走，“你早上遛我晚上遛。”
    陆自许看着她逗小狗的动作，笑意渐盛，“这是只低能量小狗，累了会躺在地上不走。”
    周时漾不信，她往前跑了几十米，小狗在后面狂追，“我看它精神头大的很。”
    公园绿化做得很好，绿植几乎覆盖了整个场地，石灰板把人工湖圈了起来，中心还有个乘凉亭。
    柳树不知道在这片土地存活了多少年，枝条上的叶子朔朔落下，一半绿一半黄。偶尔身边会经过早起晨跑的上班族，座椅旁的老太太们音响里咿咿呀呀地唱着京剧。
    空气中充斥着放松惬意，让人忍不住深吸一口过渡到肺里。
    周时漾忽然觉得，也许这座城市也还不错。